六年級，是我們在這裡的最後一年。
能珍惜的，能把握的也就剩這一年了。
我慶幸座位還是和過去一年一樣沒有變動，只是我們這群朋友因為坐的靠近，未來彼此還能更加熟悉。
唯一不同的是，今日的孟伊雪會勇敢爭取，更勇敢地去愛了。
一個高大的身影映入眼簾，是班導─吳老師。
「各位同學，首先恭喜大家，都成為六年級生了，高年級的學生生涯，即將邁入倒數計時了。」
「今天我們要選出二位導護小老師，是要協助一年級的新生，不知道班上有沒有同學自願的啊？」
「我。」高舉著右手，我用輕快的口吻。
「我。」軒文半舉著右手，深穩的回應。
「好，就你們二位。辛苦了，細節部份請直接尊從一年級的班導師就可以。」
正當吳老師說要挑選一年級的導護小老師，需要二名同學時，立刻舉了手的我，卻沒有注意到另外一個同學是誰？而且聽說我們還是已經同班了一學年的。
「我們同班一年。你確定？」我當下還真的這樣自己問自己。
就在確定由他一同擔任時，他朝我走來，滿心歡喜面帶笑容地說：
「妳好，我是林軒文。以後請多多指教！」
這是坐在我左後側的一位身形高高，體重似乎非常輕盈的男同學，用一本正經的態度介紹著自己。
然而我們被指派的工作是幫助一年級的新生快速地熟悉學校，盡早地溶入校園生活。
早上早自息時間，幫忙發發牛奶、管管秩序、帶帶活動，午休時間去打掃和整理教室，但因為打掃若只有我們二個人還是太少，所以吳老師又請我們自己挑二個幫手去幫忙，看軒文沒有想法，我便提議請明珠及信哲來擔任我們的助手。
從此，我又更加忙碌了，便沒有更多時間可以感傷那段屬於姊妹三人行的日子。
早上到學校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飛奔一年級的教室，準備要升旗典禮的時刻，立馬又要衝到合唱教室練唱，中午午餐過後還得再飛奔一年級的教室打掃排桌椅，每到週三及週六的時候還要趕著準備去上美語課。
日子看似過的充實，卻有些孤零零的飄浮。
偶爾趕不上的時候，軒文總是會照應我因忙碌而做不足的地方，對於軒文，我想我總是有說不完的抱歉及感謝。
「不好意思！今早又麻煩你了！」我愈是緊張愈是慌亂地收拾黑板，等下又要急忙趕去合唱教室，心想等下有團練，連連幾個彎腰，只好對軒文一個勁地賠不是。
就在一陣混亂中，二個星期就這樣匆匆地過去，突然間發現一年級教室的另一側，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他！』我在心底吶喊了一聲，有些小小的訝異。
「子揚也擔任別的一年級的導護小老師？怎麼那麼巧！」我開心地看著子揚發問著。
早上的我總是太匆忙，都未曾注意到子揚的存在，都已經過了二星期，才在這天午休時發現他的蹤跡，想到這裡，害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起來，抹紅了雙頰。
分班都一年了，一年裡我沒遇見子場多少次，
只是偶爾真的遇見了，也只是點頭微笑就帶過了。
雖然有的時候還是會想問問他過的好嗎？
但又礙於彼此身邊還有同學在側，便只能再再作罷看著他漸漸地走遠。
沒能料到，老天爺竟替我們牽引了這一條紅線。
此後的午休時刻，我總會看到子揚，在一年級的教室前。
「最近忙嗎？」依然是你溫暖的語調。
『嗯，超忙。』
「還練合唱？」
『是啊！該死的合唱。』
我們相視而笑，一起想到那位陳老師。
「還補習？」
『你呢？也補習？』我點點頭。
「嗯，開始補習了。」
一如往常，我們偶爾笑談風聲，偶爾併肩提水，彼此照料，分別打掃。
雖然我偶爾能感覺到軒文有意無意的靠近，還時不時的想支開我們，竟惹得我有時還真想好好抽打他一番。這個討厭鬼！
但最後就連在我平常課間的休憩時分，我都得看到或聽到軒文的一切。
軒文開始習慣性地走到庭宇及信哲的位置上，三不五時就插入我和庭宇或信哲的對話當中，特別是愛介入我們之間的數學話題，還逼得我非得和他一較高下，硬是要比比月考的數學成績，讓人有種非常莫名地討厭。
「妳真的對我都沒有印象嗎？」
「我們好歹也同班了一年耶！不是一天！更不是一個月耶！」
「妳真的對我完全都不認識？」
「哇哇哇，這也太神奇了吧！」
「妳是真的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嘛！怎會對我一無所知呢？」
軒文一口氣把所有的疑慮，所有的線索串在一起，企圖突破。
可是我就真的對他完全沒有印象。
但是被他這樣一連串地發問，不覺得一陣心虛起來。
我好像是真的有點誇張。
他好像看得出我就是那種激不得，怒不得，只要一個激怒下，我就會自動失去理智的人，
最後只能完全被他牽著走一樣地跌入他的圈套內，
天知道他老早就已偷偷觀察我一年了，根本是對於我的一切行為反應都非常的熟稔不已，
而我卻對他一無所知並甚為不解，根本就是完全沒有任何招架能力，更別說是給予反擊回去。
面對他，我彷彿是個智能不足的小孩。
又礙於總是讓他幫忙照顧那些一年級的學弟妹，偶爾苦力都給他做的份上，
這些突如其來湧上心頭的無名火，也就頻頻作罷，待時間過了也就沒有那麼氣憤難受了。
我想我一定是太善良了，才會頻頻中招。
可是此刻，你就這樣一聲不響地闖進我的世界，把我的一切思慮都翻覆了。
「聽說妳數學很好。」你不可一世的態度。
『有嗎？』我不覺得有異地回答。
「我們來比下次月考的數學成績。」你高興的提議著。
『嗯哼？』我莫名其妙的看著你。
「怎樣？OK嗎？」你挑逗著我的情緒。
『好啊！比就比。』我撫弄起我的髮尾。
「看你每天趕場，練合唱很好玩嗎？」你好奇地問著。
『你應該不是想加入吧？』我很是懷疑地看看你的表情和反應。
「你覺得呢？」你故意拉高音頻。
『我想你應該不是對陳老師有意思吧！』我故意打趣地問你。
「怎麼可能！」你笑了開來。
『對啊！怎麼可能。』我也笑了出聲。
這天，屬於我的生日，屬於秋高氣爽的時分。
教室外竟有一個熟悉的倩影，是來自昔日好友─陳芷晴，朝著教室呼喚著伊雪的名字。
「你好！我找伊雪，請幫我叫一下伊雪。」語調是輕快愉悅地。
「怎麼是妳！好久不見了！都沒什麼時間和妳聚聚說。」略微感動的泛著淚光，我用驚喜的聲響回應著。
「生日快樂！這個送妳，希望妳會喜歡。本來去年就想送了，一直找不到時間交給妳。」芷晴稍加地解釋。
而這是我今年第一份生日禮物，竟是來自昔日好友─陳芷晴送的娃娃，裡面有鈴鐺，只要搖晃就會發出聲響，原以為分班一年後沒再聚首，收到禮物時的感動更是萬分的動容，或許我們是那種淡淡的情誼，需要時能傾聽彼此，依偎彼此，卻不勉強彼此，挽留彼此，從容地看待緣份淡入且淡出，那怕你我即將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午後，子揚和軒文卻同時為我送上了彼此的生日卡，給予深深地祝福。
「生日快樂！」子揚和軒文同時喊了出來。
「謝謝！」我先後接下子揚和軒文的生日卡片。
子揚在卡片裡喚起的是昔日那些耳語呢喃，曾經許下的小小諾言。
軒文則是祝福外不忘再三提醒，曾經幾經討價還價後的課業比劃。
卻不知是子揚挑起了軒文的妒火還是軒文早已愛上我的念想，二個人在竟在我面前不斷地較勁，不斷地示出彼此的優異。弄得我思緒錯亂，精神散漫。
而陽光如你的子揚更弄不懂我真實的感受，也總是不曉得我愛？不愛？亦或在乎？不在乎？
只是不斷地，在我面前逞強著，不願讓我看穿你的失落，卻又老是不小心地透露。
直到這天漫漫細雨的午後，子揚突如其來的告白，以及軒文和子揚正式仇隙的糾葛就此劃開。
「這個送妳，希望妳喜歡，還有.....，我....喜歡妳。」子揚站在我負責的一年級教室門口，用雙手呈上禮物給我，頭卻低到不能再低，我能感覺，他帶著微微發顫抖的語調，卻還是如此溫柔地訴說。
我依稀聽到信哲和明珠的對話。
「你看，他向伊雪告白了。他告白了！」明珠激動且刻意拉低聲音。
「小聲點啦！等下他們聽到了。」信哲示意明珠應該再更小聲一些。
「你覺得伊雪會答應嗎？」明珠期待著我的反應。
「看就對了啊！」信哲拉著明珠的衝動，不想讓她破壞此刻的美好。
「看什麼看？」軒文很不是客氣地口吻。
在那一剎那間，看似哭泣的天空，竟有種浪漫地霓虹，這樣地令人陶醉心迷，是錯覺嗎？
但是，明明是該悲傷的氣息，怎麼會有扣人心弦的樂曲，在心裡蕩漾？
拒絕？接受？我卻徘徊不前。我不想跨越，我害怕跨越。
如果愛情是二條平行線就好，沒有交叉的那一天，不曾離開亦或者分開。
可你卻讓他成了二條交叉線，即將交會的那一刻，不再相聚也面臨分裂。
此刻，我並不勇敢。
「伊雪，伊雪！人家還在等妳回答耶！」明珠略帶催促地口吻提醒著，我卻還沒想好怎麼回應。
「我.....，謝謝，但....禮物我不能收，心意我收到了。謝謝！」面對突如其來地要求，我只好先婉拒了子揚。
「聽到沒？她說謝謝，不需要，這個東西還你。」軒文一個箭步，飛快的將禮物推向子揚，用一種強勢且帶著勝利者的氣勢對吼。
「還有，她是我的！是我的！」軒文更是堅定地說出。
『你的？是你的？』我緊縛著眉頭，我有聽錯嗎？我的驚訝大過驚喜。
顧不得還有別人在場，低沉地喃喃自語：
『現在又是什麼情況，我什麼時候變成彼此爭奪的玩意？』
我還沒想過該如何面對這個有關於男女的感情，而且我們都還小不是嗎？
時下已分不清是愛情還是友情，更理不斷是感動還是難過，唯有淚水卻止不住地一直往外流，激動地雙腳再也站不穩地，慌亂地跌落在教室裡的小桌椅裡，急忙趴下臉龐，放任自己哭出聲響。
子揚見狀試圖想走進，想安慰並且拍拍我的背膀，在門外喊著。
但只是往前走進一步，卻被軒文、信哲的吶喊及手臂擋在門外，佇候多時仍不得靠近。
此刻，誰懂我的慌亂？
此刻，誰瞭我的不安？
淚水愈是滿溢放肆情緒更是激動地讓我抬起頭來，撕開喉嚨：「走！你們都走！」
此時，我誰都不想留。
此時，我誰都不想要。
最後滿是無奈的子揚只好吞噬自己的不捨和無能為力，負氣地轉身離去。
軒文、信哲和明珠則是靜靜地彼此相望，無聲地等待。
這日的枕邊細語，是深夜寂靜無聲下的空白。
散落在我筆記本上的淚滴，字裡行間卻微微透露著絲絲情意。
『我是一片半醒的煙雨
迷失在你心上的夢裏江南
而你在煙霧迷濛中
踏上江邊的小船後駛來
為我劃出一片晴朗後
讓天空佈滿我最愛的粉紅
你沒有笑
只為我停留一眼深情
輕捥著我的手
編織著來日無數個的夢境
我捨不得哭
是因為你給了我最濃的感動
輕輕淡出了幾句情愛的呢喃
訴說著共渡黃昏直到白首的約定
帶著諾言的明天
與你一同兌現』
這一次，我沒有回應。
沒有回應這些曾經屬於我們交錯的情愫。
翌日的上午，我不怎麼敢面對軒文，昨日才哭紅的雙眼，早已腫脹的難堪。
或許只能選擇安靜，只能面對逃逸，才能稍加地釋懷。
對子揚，我是不盡感激的，在那徬徨寂寞時刻，是他為了我停留，為我畫下片段的美好。
對軒文，我是不知所措的，在這激情震顫時段，是他為了我衝動，為我賭上剎那的永恆。
選誰都不對，不選誰也不對。
可，一切來得如此突然，我還來不及準備，又怎能面對。
午後，陽光微微露出，我卻只能刻意的避開軒文，與信哲併肩越過操場往一年級的教室慢慢走著。
此刻我也能感覺到信哲，情緒也透著不安，揮著雙手前後的擺動，時而深呼一口氣，時而深吐一口氣。
我仍不發一語，時而眼神露出呆滯，時而眼簾灑落疲倦。
還好即將到來的月考，轉移了彼此的錯亂。
班級裡已開始充斥著對於考前緊張的氛圍，話題也逐一拉回軒文和我的數學比劃當中，
漸漸地，彼此都淡忘了那日錯綜複雜的不堪，也漸漸地，彼此的心情都恢復至昔日的平靜。
讓我就算偶遇子揚，也能微笑面對和回應。
而子揚雖和我不在同一班級，還是偶爾地親送紙條、信箋、小卡什麼的，又或者偶爾地與我相約樹下說說話或談談心。
此後，我也不想多談，有意無意地避開這個話題。
偶爾會在沒有補習的日子，我會到幾個同學家裡串串門，有時蜻蜓點水，有時深根長駐，只願多結交一些朋友，多轉移一些焦點。
這裡唯一被串門子的一個男同學家卻是庭宇家。
男生嘛！聊的玩的畢竟還是和女生不同。
所以可以猜到每次來到庭宇家，我們幾乎都是來打電視遊戲機的，
而軒文深知我周遭朋友的脈絡，不斷地透過庭宇與我的互動，或來參與我們的活動，或來拉近彼此的情誼，所以打遊樂機的人物也絕對有軒文和信哲，就這樣彼此愈是打鬧比劃下，感情愈是相處融洽。
明珠看在眼裡，時不時地提醒，軒文是能言善道，會哄能騙的，早晚傷妳。
美鈺道在嘴上，時不時地催促，子揚是溫柔體貼，會疼能惜的，左右愛妳。
一個拉緊，一個推開，上下看來選項都只有一個子揚。
但我就不能選擇一個空白嗎？
就讓彼此停留在友情的階段，止住。
我還不想跨越．．．
所以此刻的我，沒有拒絕更沒有給予，
只是眷戀彼此的溫柔敦厚，只是依偎彼此的細水柔情。
怎料看似平靜了的日子，不過數週之前，一如初生之犢的轉學生─程嘉琳，卻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打擊。
嘉琳的身高出眾，容貌嬌艷，話語高傲，不可一世。
只要是她看上眼的，誰都別想逃，一個她都不曾放過。
明明是接近冬季的寒冷，陽光卻仍炙熱地燒毀彼此的情絲。
佇立在子揚教室前的樓梯間，嘉琳望著迎面而來的我，我卻低眉望著坐在梯間哭泣的軒文，這百思不得其解的苦楚，直逼著我重重跌下一跤。
心中剎時地慌亂失措，只得急忙收拾起眼光，抬了頭我卻見彼岸的子揚，好似作賊被捉的虛心，緊張地手心直冒冷汗，頻頻不斷地哆嗦。
此刻空氣凝結成冰，思緒卻燃燒成灰。
班上卻不斷地傳出，嘉琳和軒文是一對的，他們在談戀愛。
不知怎麼地，我竟然會有這樣的情緒，一種心愛的東西被人打破一樣的酸澀，又怕被人發現的驚慌，嚇得我不敢再多加細想。
難道我不願跨越的，已被人跨越了？
而那個曾經浮出水面的愛戀，卻稍縱即逝了！
伴隨著鳳凰花開的季節一步步到來，這將近一年的紛紛擾擾，竟也泛上一片離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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